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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试天下(完美典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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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惘然时分梦已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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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夕一听,手悄悄往袖中伸去,却又听得丰息道:“忘了告诉你了,你的白绫在我房中。”

风夕手一顿,恨恨地看一眼他,然后闭紧双目,张口吞下药,紧闭唇,咽下去,而一双手紧抓衣裳,一张脸皱成苦瓜。

丰息含笑看着她的动作,只是眸光扫过她唇上那个伤口时,眼光一沉,手中的汤匙下意识地便往那一压。

“哎哟!”风夕一声惨呼,“黑狐狸,你乘人之危!你别哪天撞在我手上,到时……唔……唔……咳咳……咳……黑狐狸,你……”

“喝药时别说那么多废话。”淡淡的语调依然,但不难辨认其中那一丝诡计得逞的得意。

屋外的钟离、钟园相对摇头,真不明白,为什么公子对每个人都那么温和有礼,独独对夕姑娘却是如此,难道真因为夕姑娘名号排在他前头?

终于,一碗药喝完,风夕已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茶!”风夕张着嘴,使劲哈气,极想散去口中那股味道。

“喝药后不能饮茶,这你都不懂?”丰息将手中药碗放置桌上,然后又从桌上的一个盘子里挑出盒东西,“这是梅干,你解解苦吧。”

风夕迫不及待地从他手中接过,马上往口里丢进一块,“好酸!”不由自主伸手拍拍两边脸颊。

丰息看着她那样甚觉好笑,“说出去都没人敢相信,堂堂白风夕竟然怕喝药。”

“这不叫怕,是不喜欢,我爹我哥都不喜欢喝,这习惯是从我们祖上传下来的!”风夕义正词严地纠正他。

“哦?”丰息眸光一闪,“我家祖上倒是传下个法子,说遇上怕苦不吃药的人就硬灌,过后给她吃点酸的就行了。”

“这什么破法子!”风夕皱着鼻子哼道,等口中酸甜的滋味盖过了苦药味,她斜睨着丰息,“黑狐狸,你真的翻遍整个宣山?”实在不能相信这个假仁假义的人会为她去搜宣山。

“听说在冀州有一个古老的习俗,男女黑夜里幽会时以吻定情,而定情时若咬破了对方的唇,那便代表着非卿不娶,生死无悔。”丰息却不理她的问话,反说起了闲话。

“非卿不娶……生死无悔……”风夕抚着唇畔,黑暗中那灼热的气息,那低沉而坚定的话语——下辈子我会回来找你的!记住我——是这样吗?许下下辈子的誓言?可是人有来生吗?

燕瀛洲……

忽然间,口中酸甜的梅干变得如药般苦涩,难以下咽。心头有什么直往底下沉去……沉去……一直沉至最隐秘的一角,深深地藏起来,此生也许都不会再浮起。

“女人,你和谁定下盟誓了吗?”丰息拈起一块梅干,似要喂给风夕,到唇边时却忽又往那伤口上压去。

“咝!”风夕痛得回过神来,看一眼丰息,然后转头看向窗外,“怎么可能,那是冀州的习俗,与我何干。”

“是吗?”丰息脸上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目光却停驻于她脸上,似研判什么。

风夕闻言回头看他,神色极是淡然,“黑狐狸,你哪听来这些闲话,难不成你想找个人试试冀州之盟?凭你这副模样,倒是会有些傻女人被你骗到手的。”

“呵,凭我何需盟誓。”丰息一笑。看着她平淡的神色幽沉的眼眸,黑眸里闪过一丝光芒,却瞬即垂眸敛起。

一时两人都没了斗嘴的兴致,房中顿时沉静下来,片刻,丰息起身离去,“你毒还未清干净,多休息,少费神。”

房中风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第二日黄昏时,风夕来到宣山南峰脚下,抬首看看暮色中的宣山,依然静寂如画,并未因有条英魂永眠于此而有丝毫的改变。

抬步往山上走去,想去看看那个人,虽然只是坟茔。

蓦然,鼻端似闻到什么,低头一看,草地上似乎被清理过,但依然留下了几抹浅浅的血痕。风夕眉头一敛,抬首,眼光便被几块石头吸引,这样的石头大而平整,不似此处天然的石块,怎么会出现在此?走近细看,上面还有刀剑划过的痕迹。

她飞身而起,落在一株高树上,居高环视。

果然,相隔不远处也散落着这样的石头,但都被移动过,且有些扔在隐蔽处。她审视着这些石头散落的方向,蓦地,一个念头跃进脑中,让她脚一软,几乎摔下树来,忙稳住心神,细数那些石头,一、二、三、四、五……不多不少,一百三十六块。

果然……竟是这样的!

天气明明还很热的,可她却觉得一股阴冷的寒意从四周笼来,一直沁到心底,手指抓住的树枝发出脆响。

飞身落地,依然往山上走去,一颗心却沉至谷底。

南峰山腰之上,堆起一座新坟,墓碑上五个简单的大字——燕瀛洲之墓。

风夕立在坟前,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良久之后,伸出手指,轻抚墓碑上的字,心中一片凄然。

这么一个人,就这样永远沉眠于此了。可是三天前,那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还曾紧紧抱住她,用身体保护着她。

一滴泪落在石碑上,蹲下身来,凝视墓碑。

燕瀛洲,你最后……最后死于谁手?若是断魂门,我必为你报仇!若是他……若是他……

时光流逝,夕阳收起对大地最后的一缕留恋,投进西天深广无垠的怀抱,黑色的天幕徐徐降下,掩盖天地,遮起大地上的青山绿水,红花碧草。

“你是要在此结庐守墓吗?”朦胧的暮色中,丰息优雅的身影渐渐走近。

蓦地,一道白影飞出,瞬间缠在他颈上。

风夕转身,手中紧紧攥着白绫,一双眼睛冷若寒冰。

丰息动也不动,优雅地站立着,任白绫在颈上收紧,再收紧。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狠绝?”风夕的声音从齿缝间逼出,若刀锋般冷利。

“你知道了。”丰息的声音依然从容不迫。

“东南西北四个山口,你虽已清理过,但遗下的那些石块、血迹,足以让我看明白,那里曾布下修罗阵!你竟然布下修罗阵!那夜,这宣山里千余人想来没有一个走下山去,全部命丧于此!”风夕攥着白绫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悲伤,“为一枚玄极你竟如此狠绝,你也和那些人一样要不择手段得到玄极?也以为得令即能号令天下?”

“果然,我做任何事,可瞒过天下人,却独独瞒不过你。”丰息轻声叹息,“不错,修罗阵是我布的,那夜宣山上所有人,除你之外,全部魂葬此处。”

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千余人的性命不过是弹指间一点尘埃。果然话音才落,颈上白绫又紧了几分。

“玄极最后落入你手中?你为着不让人知道,所以杀尽那夜宣山上所有人?”风夕看着他,眼前的人忽然变得如此陌生,这真是相识十余年、任她嬉笑怒骂的那个丰息吗?他不曾如此狠绝过啊!

“对。”丰息答得干脆,“那一夜所有事几乎都在我掌控之下,但玄极是假的却出乎我的意料。”

“假的?”风夕手中白绫缓了缓。

“想来燕瀛洲也没告诉你,他手中的玄极是假的。他们得到玄极后,明里由烈风将军护送回国,引天下人来追夺,暗中却将真的另遣人送走。”丰息暗暗吸一口气道。

风夕闻言顿时嗤笑,“难怪我问起玄极时,你竟答‘没有’,让这么多人为之丧命的竟是一枚假令,真真可笑!”她目光一转,看向墓碑,“而他竟然拼死也要护着那枚假令。”

“听闻风霜雪雨四将皆对冀州世子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看来此言不虚。”丰息也看向坟墓,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为了将真令安然护送回国,燕瀛洲携假令引天下人追杀,至死也未吐露真相,这一份忠心实是难得。”

“不管是真是假,那么多人命丧于你手却是真。”风夕看着丰息,眼中光芒复杂,“你虽享有侠名,但我素知你从不做于己无利之事,只是我却没想到你会冷血至此。那些北州士兵,不过是奉命行事,那些江湖人有许多是受人惑弄,他们原不至死,可你……”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丰息却只是淡淡道。

“你也想得令得天下?”风夕冷笑,“这样滥杀无辜满手血腥的人怎配坐拥这个锦绣江山!”

“哈哈……”丰息忽然放声大笑,笑中罕有地带着一丝嘲讽,“女人,满手血腥的人不配坐拥天下?那你看看,哪一朝开国帝王不是血流成河、尸陈如山得来这个天下的!”

“至少他们不会愚蠢地相信一枚小小令牌能让他们得到天下,他们杀人在战场上,为土地为城池为百姓而战,而不是为一枚令牌杀掉上千无辜之人!”风夕厉声道。

“哼!”丰息冷笑,“别把那些人说得那么高尚。在这个天地间,任何一位成为王者之人,他绝非你心中认为的那种英雄。”

这话仿若重锤击中了风夕,神色间已是一片黯然。手劲一松,白绫缓缓放开,忽然,她猛地又收紧白绫,目光紧紧盯住丰息,“他是不是你杀的?”

丰息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但瞬间消逝,淡淡道:“你我相识以来,我可曾有骗过你?我丰息是做事不敢承认的人吗?况且我早就说过,他那样的人我不杀。”

风夕闻言垂首,然后手一抬,白绫回袖,“若非太了解你,刚才我便杀了你!”

说完即转身下山,走不到二丈,只听叮的轻轻一响,似兵器回鞘之声。她足下一顿,苦涩一笑,然后头也不回地飘身离去。

丰息看着燕瀛洲的墓碑,片刻,脸上浮起丝苦笑,“想来你看到这样的情形,也该是满怀欣慰吧?她为你竟然要杀我,相识十年,竟抵不过你这个认识几天的人。”

说完他也下山去,暗沉的暮色中,便只余一座孤零零的新坟,偶尔响起几声鸦雀的啼鸣,宣山幽冷的山风拂过,墓碑上那几滴湿痕很快便风干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山,相隔约五丈远,彼此不发一言。此时天色已全黑,但两人却并未施展轻功,而是一步一步走下山去。待至山脚时,夜色已浓,万籁俱寂。再走回阮城,已是街灯稀疏,各家各户沉入梦乡之时。

忽然,西边一束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将夜幕染成绯红。

两人一凛,顿施轻功飞身而去,赶至时,只见整座韩宅都在一片火海之中。

宅前聚着一些被火惊起的街坊,正在泼水救火,呼喊声叱喝声哭叫声交杂,一片混乱。

“韩家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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