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般意义上陌生人之间的争执，明显熟稔。</p>
童瑶拉着那个男人的胳膊，那手扣得很紧。</p>
余波回过身，低头，继续吃烤串。</p>
老三推他：“吵得挺厉害的，要不要去看看？”</p>
余波没动，只是反问：“去做什么？”</p>
大刘也扫了好几眼，不由疑惑：“这妞儿谁啊？条挺顺的，长得也不赖。”他说着，脑袋拼命往那儿抻，两个眼珠子恨不得粘童瑶身上。</p>
余波不客气的，用力推了他脑袋一把。</p>
大刘哎呦一声，捂着脑袋问老三：“到底谁啊？”</p>
老三开玩笑回道：“一个警.察大姐。”</p>
“警.察啊……”听到这两个字，大刘瞬间就萎了。喝口酒，讪讪一笑，他说：“那就只能过过眼瘾了。”像他们这种有案底在身的，都不愿意和别人多扯上关系，更别提警.察了。哪怕那些人没有表露出瞧不起的意思，他们也会多一份不自在。</p>
好像天生低人一等似的。</p>
幽幽叹了口气，大刘又往童瑶那儿瞟了几眼。越看越啧啧，他说：“没想到人民警.察也会这么好看……性子估计挺彪悍的，不知道那功夫怎么样。”</p>
余波有些不耐，冷冷抬头：“烦不烦啊？”</p>
被他一噎，大刘滞在那儿，不高兴的嘟囔：“说说还不行？你看上了？”</p>
气氛不大对劲，老三打了个酒嗝，推搡着大刘一道去上厕所。</p>
大排档里头还是热闹，人声鼎沸，余波旁边空了一圈，反而安静下来。</p>
这种安静悄悄拂过，仿佛让他回到雨夜独有的宁谧之中，一切变得很静，还很轻。余波眨了眨眼，回头，又看了一眼。</p>
那个男人已经离开，就剩童瑶一个人站在马路边。</p>
大约今天休假，她穿得特别简单，宽松的T恤和牛仔短裤。手垂在身侧，肩膀微微耷拉，掩饰不住的垂头丧气。头发散在肩后，有点瘦。</p>
余波转过脸。</p>
面前是老板新端上来的烤鱼。烧烤的孜然味并着淡淡的焦糊香气飘得到处都是。顿了一顿，他重新望过去——</p>
童瑶已经走了。</p>
老三刚才打听他和顾菁菁的事，其实余波连顾菁菁的手都没有牵过，最亲密的，也不过是他骑车送她的时候，顾菁菁揪住他的衣服。她的手白且干净，指甲泛着光泽。这双手曾无数次在他梦里出现，温温柔柔扯住他。</p>
余波真真切切碰过的，却是童瑶的手。</p>
那天下雨，他替她修电瓶车。两人蹲在门廊底下，童瑶给他递工具时候，不小心碰到的。</p>
指尖相触，柔软而滑腻。</p>
不过十分之一秒吧，她就缩回去了。</p>
手指尖空了……余波没往她那儿看，只做没在意的盯着前面。</p>
身畔，女人呼吸温热，若有似无的飘过来。余波先前淋过雨，浑身都是凉透的，此时此刻，只有这丝热意顺着他的颈子往下……握着手里的梅花起子，余波不自在的顿了顿。</p>
大约也发觉尴尬，童瑶默然起身，站在旁边。停了一秒，她去收晾晒小棚子底下的衣服。</p>
窸窸窣窣的动静里，余波拧紧最后一个螺丝，拍拍手里的灰，起身道别。</p>
“童警.官，我走了。”</p>
童瑶这才回过身来。抱着一堆衣服，她站在雨棚底下。其实这样看，不算特别高，还有点瘦。没有警服赋予的干练，这一瞬，也只是一个不自在的独身女人。</p>
“今天麻烦你了。”童瑶道谢。</p>
“不客气。”</p>
说完这话，余波就走了。</p>
之后便再没见到她……</p>
没想到今天会撞见她和一个男人争执，她将那人扣得很紧。</p>
如今争执的地方空了，人也走了，混在人潮中，背影还是垂头丧气。</p>
余波看了一眼，这才转过头来。视线低垂，安静望着自己的手。</p>
老三这天喝多了，满嘴跑胡话：“小六，你不会看上那个警.察大姐了吧？”他满身酒气，难闻得要命。余波直皱眉。老三挥着胳膊，自言自语：“你看上谁也别看上警察啊，这不开玩笑吗？你是谁，她是谁啊，比顾小姐还不可能……”</p>
余波沉默着，没说话。</p>
余波送他回店里睡觉。卷帘门拉下来，捡**的老朱刚好经过，递了支烟给余波。余波摆摆手。</p>
戴上头盔，坐在重机上，正犹豫要去哪儿，他突然接到施胜男的电话。</p>
电话里，施胜男哭天喊地，说余晚出了车祸，让他赶紧过来。余波怔愣了半秒，连忙骑车过去。油门轰鸣，超速了，可他什么都顾不上。他们姐弟感情极好，这么多年，余波从不准旁人欺负这个姐姐。余晚打小疼他，他也疼余晚。不然，他也不会为了余晚，心甘情愿坐那五年牢。</p>
心急火燎赶到医院，余晚已经在急诊室。身上满是剐蹭的伤口，脑袋还撞到地上，足足睡了两天才醒。</p>
接到消息，余波匆匆赶去医院。</p>
他这两天根本没阖眼休息，家里只他一个男人，施胜男留在医院照顾余晚，其他重担自然落在他身上。</p>
比如养家，比如赚钱。</p>
急急忙忙停稳车，摘下头盔，余波居然又看到童瑶。</p>
她和另一个男人一起，便装，两人往住院部去。</p>
有说有笑，哪儿还有那天垂头丧气的模样？</p>
静静看了他们一眼，余波跨下重机，慢吞吞跟过去。</p>
三人恰好搭同部电梯。</p>
余波没说话。</p>
童瑶见到他，倒是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介绍身旁的男人：“这是负责你姐交通事故的老陈。”</p>
余波看了看那位老陈，又慢吞吞望向童瑶，“你调去做交警了？”他终于开口。</p>
“没。”童瑶说，“我来问你姐一些事。”</p>
“什么事？”余波问她。</p>
童瑶说：“无关人员，别乱打听。”</p>
“我不是无关人员。”余波说。</p>
童瑶终于笑了：“小孩子别捉字眼。”</p>
她笑起来，眉眼爽爽利利，像夏天透心凉快的汽水儿。</p>
余波看在眼里，还是慢吞吞的“哦”了一声。</p>
难得有一丝顺毛过后的乖巧。</p>
……</p>
得知余晚车祸可能有蹊跷，余波却再也按耐不住。趁老陈在病房里问事故细节，他先跟童瑶下楼。</p>
电梯里，只他们两个人。</p>
“童、童警.官，我姐车祸蹊跷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余波问。</p>
因为担忧，他满脸严肃。抿着唇的时候，很凶。完全是年轻、充满野性的脸，而且，还无比冲动。</p>
这种冲动可能会害了他。</p>
他还年轻，不能再走错路。</p>
童瑶忽然有些理解余晚。</p>
要说的话已经到嘴边，童瑶忽而改口，她宽慰道：“你姐既然这么说，我们就该相信她，别给她太多压力。”</p>
余波明显不信。他看着她，目光直直的，有些试探、有些怀疑的问：“你真这么想？”</p>
“嗯。”童瑶点头。</p>
那种坚定存在她的眼里，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足够抚平他的毛躁，让他平静。</p>
余波蓦地安静下来。</p>
这种安静再度拂过心尖，他忽然开口：“你电动车还好用么？”</p>
余波不提还好，陡然提起来，空气似乎又变得尴尬。</p>
和那天夜里一样。</p>
那种近在咫尺的温热，那种触手相及的指尖柔软，那种属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微妙涟漪，一点点萦绕开……</p>
像是网。</p>
网口穿着绳索，在慢慢收紧。</p>
童瑶看着前面，说：“挺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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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波也看着前面，回：“还是换一辆吧，容易出事。”</p>
“知道。”</p>
这两个字刚说完，电梯恰好叮的一声，门开了。</p>
底楼到了，童瑶走出去，对电梯里的余波说：“留步吧。”说完，也不等余波说什么便忙不迭转身走了。</p>
逃似的。</p>
电梯门复又自动阖上。</p>
余波望着自己的倒影。停顿片刻，他摁下楼层。</p>
电梯门再度打开，迎面是老陈——他问完话，从余晚病房出来。见到余波，老陈和乐笑了笑，问他：“小童呢？”怕余波不明白，多解释一句：“就是刚才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女警.官。”</p>
余波停了一停，回道：“童瑶她先走了。”</p>
老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点点头，走进电梯。</p>
余波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慢吞吞往病房去。</p>
*</p>
做警.察很辛苦，童瑶晕头晕脑忙了一天，下班前还被领导找去谈话。桌上是她前段时间交上去的申请书。</p>
领导敲了敲，一如既往打官腔：“小童啊，上次你申请调岗，组织上充分考虑过，但最近实在没有合适的岗位。你的情况我们也都知道，会体谅照顾你的。后面经侦大队可能有空缺，到时候调你过去。”</p>
到时候，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童瑶勉为其难的笑了笑。</p>
她说：“领导，今晚我想请个假，早点回去。”</p>
“那不行啊，”领导说，“今晚有突击行动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