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病忽然想起一桩旧事。</p>
当年他曾担任萧皇的亲卫，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看到了史官写就的武祖皇帝本纪，其中记载的一件事让他印象深刻。</p>
在武祖皇帝自任大郑朝廷的大丞相后，携天子而令诸侯，此时的东都大都督秦政率二十万大军以清君侧之名奋起反抗，被大郑宗室视为国之柱石。</p>
不过这位大郑的国之柱石下场不算太好，最后在宣化府兵败身死，在临死之前，秦政曾道：“国耻未雪，家恨未灭，难收旧河山，无以朝天阙。”</p>
在此之前，武祖皇帝与他有过一番对话，武祖皇帝言道：“天底下有两种人最是忘恩负义，皇帝和百姓。亚圣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也是此理，不管你为谁守天下，都不值。”</p>
当时已经濒死的秦政艰难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平静回答道：“无愧于心而已。”</p>
此时此刻，张无病不由得扪心自问，自己做这个左都督到底是为谁而做，是为自己？为蓝相？为韩阁老？为陛下？还是为中原百姓？</p>
秦政以一死求得问心无愧，那他又该如何做才能无愧于心？</p>
……</p>
今日的帝都又有一场秋雨不期而至，彻底驱散了盛夏留下的最后一点暑意，天气转凉。</p>
据说最近韩阁老偶感风寒，正在家中修养，已经两天没有在外露面了。</p>
秋雨淅淅沥沥，一场秋雨一场寒。</p>
韩府中，披着鹤氅的韩瑄坐在檐下的木质走廊中，望着外头的秋雨绵绵，若有所思。</p>
在他过去的人生中，有一半的时间在帝都度过，另外一半时间则是在西北度过，他本就是生在西北长在西北的西北人，所以在被罢官去职之后，才会选择返回西北家乡隐居。</p>
此时有一人与这位一生荣辱跌宕起伏至今也不好下定论的当朝次辅相对而坐。</p>
正是当朝有“内相”之称的司礼监掌印张百岁，韩瑄在外廷，他在内廷，两人联手对抗蓝玉，使得蓝玉纵使有首辅之尊，也处处掣肘，这才使得朝堂上下“倒蓝”之声愈演愈烈，正如蓝玉自己所说，执掌庙堂五十年，提拔了许多人，门生故吏遍朝野，可也得罪了许多人，树敌遍天下，以前摄于蓝玉威势，所有人都在蛰伏，偶有几个悍不畏死之人也都被蓝党铁手镇压，直到有韩瑄出头之后，这些压抑了太久太久的人悉数汇聚于韩瑄身边，成山崩海啸之势。</p>